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精选篇章救赎:傲娇千金恋上敏感少年

阿司匹林 著

现代都市连载

主角是程挽月卿杭的现代言情《救赎:傲娇千金恋上敏感少年》,是近期深得读者青睐的一篇现代言情,作者“阿司匹林”所著,主要讲述的是:他是敏感少年,而她是傲娇千金公主。他们在青春年少之时相识,相爱,经历十年缠绵,还能否破镜重圆?她:“如果我不在了,你以后怎么过?”他:“把你忘了。”她:“你说到做到!”十年相守,终是意难平……...

主角:程挽月卿杭   更新:2024-04-22 11:00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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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程挽月卿杭的现代都市小说《精选篇章救赎:傲娇千金恋上敏感少年》,由网络作家“阿司匹林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主角是程挽月卿杭的现代言情《救赎:傲娇千金恋上敏感少年》,是近期深得读者青睐的一篇现代言情,作者“阿司匹林”所著,主要讲述的是:他是敏感少年,而她是傲娇千金公主。他们在青春年少之时相识,相爱,经历十年缠绵,还能否破镜重圆?她:“如果我不在了,你以后怎么过?”他:“把你忘了。”她:“你说到做到!”十年相守,终是意难平……...

《精选篇章救赎:傲娇千金恋上敏感少年》精彩片段


第三章 眼前人是心上人

程延清租的这套房子在十二楼,有电梯,上楼也不费事,只是这个时间上下楼的人很多,有大人,有小孩儿。程挽月被卿杭背着,谁进电梯都会多看他们几眼。

出电梯后,程挽月让卿杭往左边走。

卿杭站在门口,腾出一只手从她包里找钥匙,打开门后才把她放下来。她扶着墙站稳,拿出拖鞋,贴着膏药的脚轻轻踩在拖鞋上。

他把她的东西都放在鞋柜上,没有进屋,也没有要进屋的意思。

“等等。”程挽月单脚跳着去厨房,从冰箱里拿了瓶水,又单脚跳到门口,“今天谢谢你。”

“应该的。”他接过那瓶冰水,凉意缓解了手心的燥热,“你在那里摔倒,我有责任。”

程挽月低头看着身上这件皱巴巴的衬衫:“衣服怎么还你啊?”

“不用还,想怎么处理随便你。”

“可是我的衣服还在你家,我特别喜欢那条裙子,现在买不到了,你不能扔掉。”

她说:“留个电话号码吧。”

卿杭脸上没什么情绪,只是点点头,拿出手机。

“152………”

他在通讯录里存号码的动作有短暂的停顿。

程挽月用的还是八年前的那个手机号。

“手机要送去修,修不好的话,得换新的,你过几天再打给我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那……”

他往后退:“我先走了。”

“行。”程挽月挥挥手,“拜拜。”

她关上门,卿杭转身去等电梯,手机屏幕上的号码只输入了前九位数字。

这十一个数字,他早就熟记于心,就像初中学过的化学元素周期表,过去十几年了,说起“氢氦锂铍硼”,就能接住后面的“碳氮氧氟氖”,属于肌肉记忆。

他曾经有多少次渴盼着这个号码能打过来,就有多少次想要忘记她。

从十二楼的窗户往下看,什么都看不清。

程挽月关上窗,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才去洗澡,扭伤的那只脚踩在椅子上,尽量不让贴着膏药的部位碰到水。

膝盖的擦伤不严重,只是沾到沐浴露泡沫的时候有点疼。

行动不方便,她洗得慢,从浴室出来后,把刚才换下来的衬衫和短裤扔进洗衣机。

头发自然晾干,衣服也洗好了,她把衬衫晒在阳台上,凑近闻了闻。

程延清买的洗衣液和卿杭用的那种不一样,味道也不一样。

程挽月今天晚上休息,但本来的计划是去看表演。程延清下班回来看到她还在家,没看电视,也没有玩手机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
程延清眼尖,进屋就发现了她脚踝的膏药:“脚怎么了?”

“不小心摔了一跤。”程挽月伸了个懒腰,“已经去过医院了,没什么大事,我的手机摔坏了,你帮我跟琪姐请一周的假。”

“手机都摔坏了。”程延清把手里的东西随便往桌上一扔,在她旁边坐下后,握住她的脚,抬起来放在他的腿上,仔细地看了又看,“你在哪儿摔的?”

程挽月说:“我上午不是去朋友家拿钥匙吗?就在走廊里,地上有油渍,没注意就滑倒了。”

她去上班之前,程延清就把老板、店长还有乐队其他几个人的电话号码都存在手机里。

“很疼吧,一个星期是不是不够?休息一个月算了。”

“一个月?那我干脆直接把老板给炒了。”她两眼一闭,散漫地往后靠,“洗洗在家睡。”

“我看行。”程延清本来就不太放心,“不干了,哥养你。”

程挽月来北京的目的不是赚钱,更不是红,但需要一份工作,之前只是觉得那家的时间和路程都挺合适,她也不计较别的,可现在心态发生了转变。

孟琪是周恒的表姐,周恒是卿杭的室友,目前来说,应该没有比这家更好的选择了。

“你要开始存钱给嫂子买婚纱、戒指、房子,还得筹备婚礼,我又不是瘸了不能动,很多残疾人也没有当好吃懒做的闲人,都自食其力。”

程延清认同地点点头:“嗯,你说得对,我反思。”

他给孟琪打电话说明情况,按照程挽月的意思,只请了一周的假。

“晚上想吃什么?”程延清其实很少让程挽月吃外卖,那些不太健康。只要有时间,他都在家做饭。

“我在前面那家面馆吃过了,但还能再陪你吃点。”

“咱们今天晚上炒四个菜,你先看会儿电视。”

“嗯。”

程挽月的脚扭伤了,进厨房只会添乱。她其实不饿,但等程延清把晚饭做好之后,每样菜都吃了不少。

家里人就没让她做过家务,兄妹俩住在北京,程延清就承包了做饭、洗碗、拖地的活,熟能生巧,习惯之后做起来也快。

程延清每天都要跟女朋友视频,他在阳台抽烟,打电话的时候没怎么注意,准备回屋时才看见衣架上挂着两件男人的衣服。

他把烟咬在嘴里,推开阳台的门:“程挽月,这不会是你买给我的吧?”

程挽月往外面瞟了一眼:“当然不是,这是别人穿过的。”

“那你解释一下,别人的衣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。”程延清记得早上出门之前还没有,就说明是下午的事,他的表情有些复杂,“你的脚都摔成这样了,还能把人带回家?”

她说:“人家没进屋。”

“所以这两件衣服是怎么回事?”

“我穿回来的啊。”她不打算解释,单脚跳着回屋了,“明天记得帮我把手机送去修。”

客厅里的电视还开着,播着一档没有营养的综艺节目,程延清抬头看着衣架上的男式衬衫和短裤,抽了一口烟。

她刚毕业就来北京了,大学期间有没有谈过男朋友,他不太清楚,就算谈过,肯定也没成,反正从来没往家里带过。

她其实也能谈了。

卿杭昨天上了夜班,今天能休息一天。

他已经三十个小时没有睡觉了,身体很疲惫,但毫无睡意。

房子隔音效果差,卿杭躺在床上,能清晰地听到周恒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和说话声。周恒喜欢打游戏,平时都是睡前才去洗漱,他跟他的发小许茜有个游戏群,每天都挺热闹的。

晚上十二点半,周恒洗完澡回了自己房间,客厅里才静下来。

卿杭抬手摸到床头的开关,把灯打开后,坐起来看着搭在椅子上的那条裙子,裙摆一片发黄的油渍很明显。

他不懂时尚,更不了解现在那些受年轻女生欢迎的服装品牌,程挽月以前穿衣服虽然很挑,但也不全是大牌,也经常穿几十块钱的T恤。

她说买不到了,应该不是普通款。

秒针转过了一圈又一圈,灯泡的光闪了一下,卿杭才回过神,起身拿起裙子去阳台。

这种面料吸油,时间久了不太好洗,他用水泡了十分钟,搓洗干净后晾好,第二天早上在周恒起床之前就把晾干的裙子收了。

不知道是不是这条裙子的原因,这个晚上他总是频繁地惊醒,再次昏昏沉沉地睡着之后又陷入了下一个梦境。有些场景像是真实发生过,但熟悉中又有几分陌生感,其实只是一场梦。

卿杭衣柜里的东西很单一,裙子放进去的话显得格格不入,脑海里又出现了昨天她坐在床上换衣服的画面,衬衫和裙摆凌乱地缠在一起,亲密得分不开。

房门突然被推开,他下意识把裙子塞到被子里。

周恒还在刷牙,他本来是要说事,开门就看到卿杭奇怪的睡姿,连忙道歉着关门:“不好意思,下次一定记得敲门。”

没多久,卿杭就从房间出来了:“明天晚上约房东签合同,再租半年。”

“行啊,你去或者我去都行,这次把下半年的房租一起交了,不然他隔两天就催,烦得很。”周恒站在镜子前用发胶抓头发,开玩笑般说了句,“前段时间看见你准备写辞职信,我还以为你打算离开北京了。”

卿杭的那封辞职信只写了“辞职信”这个标题。

“暂时不会。”

“已经有医院来挖你了?你们主任那么欣赏你,不会轻易放你走的。”

卿杭只是说:“没有,是因为别的事。”

周恒听懂了卿杭话里的意思,他即使现在不走,早晚也会走。

“你别太草率,多考虑考虑,再决定。别的医院暂时可能给的待遇好,但以后的发展肯定比不上这里。卿杭,这里是北京,医学生最向往的地方。”

卿杭如果不明白这个理,当初就不会来北京。

合同的事很简单,把之前签过的那一份的时间改一下,再签一遍就行了。

卿杭工作很忙,闲下来才有空看手机。

才四天,再等等。

周恒下班晚,今天轮到卿杭做饭,卿杭明天休息,晚饭就准备得比平时丰盛一些。

周恒回家后手机几乎不离手,连吃饭都没让手机闲着,手机一振动,他很快就拿起来看,回消息的时候都是笑着的。

那次在办公室,同事调侃周恒约卿杭一起去那家餐厅吃饭是“醉翁之意不在酒”,他就是这个状态。

卿杭听着周恒手机消息的振动声,没什么胃口。

她的手机修好了?

还是换了部新的?

卿杭不打游戏,收拾完碗筷就回了房间,那条裙子被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衣柜里,他看了一会儿才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。

电话打通了。

但她没接。

手机振动声响起,是一个北京的陌生号码。

程挽月趴在床上看着屏幕亮起来,又看着光亮暗下去。

她知道对方不会再打过来,把号码存进通讯录后照常去洗漱,听着音乐敷面膜、吹头发,睡前才通过添加手机联系人找到了他的微信号。

他们还不是好友,只能看到头像和微信名。

他的头像很简单,就是纯白色背景上画着一轮黑色的弯月。

微信名也简单:lune。

程挽月点了“添加”,然后关灯睡觉。

中学那几年,她可是熬夜冠军,早睡早起是前两年养成的好习惯,只要楼上的邻居不弄出太大动静,她一般都睡得很好。

程延清昨晚熬夜写方案,早上是程挽月先醒。她的脚已经能正常走路了,她刷完牙,关上厨房的门开始烤面包,顺便煎了两个蛋。程延清不喜欢喝牛奶,早上都是喝咖啡。

他吃得快,急匆匆赶去上班,让程挽月把碗筷放在池子里,留着他回来洗。

程挽月咬着半片面包,拿起手机点开微信,看到对方通过好友申请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十六分。

她十点就睡了。

聊天界面上只有一句系统提醒:对方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,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。

她坐到沙发上,开始看他的朋友圈。

除了医学文章,其他什么都没有。

吃完面包,她从手机里选了一个表情包发过去。

周恒昨天晚上不知道干什么去了,很着急地出门,早上带着一身烟酒味回来。

他本来打算洗洗睡觉,这一觉怎么都得睡到下午,看到卿杭煮了粥,他就先吃点早饭。

两人聊着科里的事,医院领导一边要他们以病人为主,一边又要让他们做科研。现在晋升职称都需要文章,卿杭两个月前投了一篇,周恒问他那篇文章有没有进度,他明显心不在焉。

手机对卿杭来说,只是用来打电话、收消息的通信工具,他平时只关心医学界最新的研究进展,几乎不上网,更没有什么网瘾。

今天他却把手机拿到饭桌上了,隔几分钟就看一眼。

“你怎么总看手机,新收的病人又有情况了?”

“没有。”卿杭收起手机,有几分掩耳盗铃的意思,但周恒宿醉回来,脑子没那么灵光,看不出任何异样。

“我去补觉。”周恒打着哈欠回屋,“不用叫我吃午饭,晚饭也不用叫,我睡醒了,自己解决。”

今天是周末,楼上写作业的小孩儿已经开始哭了,一会儿大概就要开始练琴,但这些杂音对周恒的影响不大,他睡觉属于雷打不动型。

手机震了一下。

卿杭关掉水龙头,连手都没擦就把手机拿起来看。她的头像就是自己的照片,照片上,她抱着一只猫笑得很开心,她三年前的一条朋友圈也发过这张照片,看她配的文字,那只猫应该是周渔和程遇舟养的。

厨房在向阳面,太阳已经晒到水槽了,卿杭半个身子都被罩在阳光里,他看着她头像右上角红色圆圈里的数字“1”,许久才点开。

她发了一个黄色天线宝宝在荡秋千的表情包。

他手上有水,触屏不太灵敏,不等他回复,她又发来一条消息:“你好呀,卿杭。”

卿杭也打字回复:“你好。”

他们客套得像两个没有见过面的新网友。

他一直打错字,删除后重新输入,一句简单到只有六个字的话竟然用了一分钟。

lune:“脚伤怎么样了?”

Y:“已经不疼了。今天可以把我落在你家的那条裙子还给我吗?”

lune:“可以。”

Y:“那你几点方便?”

lune:“今天休息,我都行,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。”

Y:“晚上七点?”

lune:“可以。”

过了几分钟,她改了时间:“六点半?”

lune:“嗯。”

Y:“还是六点吧。”

lune:“好。”

程挽月没有解释昨晚那通未接通的电话,卿杭也没有问。

厨房闷热,他的额头已经出汗了。他收拾完碗筷,擦干手上的水渍后回卧室,把叠好的裙子装进干净的纸袋里。

他明明已经做了很多事情,可看时间,现在才上午九点。

程挽月是很典型的喜新厌旧的人,再喜欢的衣服买回来穿不了几次就不喜欢了。虽然她来北京的那天只带了一个行李箱,可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,衣柜就已经快被她装满了。

换上满意的衣服后又开始配鞋子,她有几双平底鞋,平时如果出门时间短,也会穿拖鞋。

医生建议她近期最好不要穿高跟鞋,但她还是选了一双黑色的高跟鞋。

化妆的时候,她给程延清打了个电话。

“哥,我晚上不在家吃饭,你跟同事一起去喝酒吧。”

她这一周都闷在家里,程延清下班就回来,都推了好几次同事之间的饭局了,他在职场,避免不了这些应酬,总推托说有事,别人会觉得他这个人爱摆谱。

“去约会?”

“是啊。”

程延清只是叮嘱她注意安全:“手机保持开机状态,无论玩到几点,都要让他把你送到家门口。”

“他可能不听我的。”

“搞定他,驯服他。”

程挽月说:“行,我努力。”

她挑了个白色的包,出门之前给卿杭发消息:“我出门了。”

卿杭发了个定位,就在这儿附近。

程挽月下楼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他了,她放慢脚步,低头看手机。

路两旁的槐树很漂亮,地面树影斑驳,随着晚风轻微晃动。

这是人行道,但有人图方便,骑着电动车从后面过来。这人也在看手机,眼看着就要撞上了,程挽月却毫无察觉,不躲不避,卿杭几步跑近,抓住她的手腕,把她拉到里侧。

她被吓了一跳,整个人木木的,电动车骑远后,卿杭才把手松开。

“走路玩手机很危险,注意看路。”

程挽月笑笑:“这不是有你在吗?”

卿杭没说话,低头看着她脚上的高跟鞋,眉头轻微皱了一下。

她接过纸袋,打开随便看了一眼:“你都帮我洗干净了。”

他说:“洗自己衣服的时候顺便洗的。”

“这个面料不太好洗。”程挽月合上袋子,“刚好也到饭点了,我请你吃饭吧,吃火锅。”

卿杭没多考虑就点了头。

他又把纸袋拿回来,自己提着。

两人顺着这条林荫路往前走,旁边有人经过,他稍微靠得近一些,就会碰到她的手。

程挽月想起以前上学的时候,每周一早上升旗结束后上楼很拥挤,和晚自习下课那段时间一样,前后左右都是人。

他就是这样沉默地走在她旁边,悄悄往她手里塞字条。

除了她和他,谁都不知道。

火锅店是程挽月选的,她刚来一个多月,但比在北京待了很多年的卿杭更熟悉这些吃喝玩乐的地方。

她先选了鸳鸯锅底,然后才慢慢点菜。

以前他们在程家大院里吃过太多次火锅,根本不需要问对方吃什么、不吃什么,但以前有很多人,围着一张小桌子坐满,有时候夹菜、拿东西都会戳到旁边的人。

她纠结地看着菜单:“都想吃,但点太多了,咱们两个又吃不完。”

“吃不完就打包带回去。”卿杭倒好一杯水放在她手边,“你随便点,我去调蘸料。”

程挽月这周吃得太清淡,闻到牛油火锅的香味就特别馋,把想吃的都点半份,开锅前,先吃了水果。

“最近挺忙的吧。”

桌上有个玻璃材质的装饰品,模糊地映出她的模样,她还是戴着那三枚耳钉,但左手的无名指和食指上都多了枚戒指,头发也跟上次见面一样,只是在室内灯光下颜色更偏蓝一些。

“还好,习惯了。”卿杭这些年,每天不是跑实验室就是跑医院,“你的脚最好再去复诊一次。”

“在北京看病好麻烦,挂个号都很麻烦。”程挽月贴了三天膏药就能蹦能跳了,她手里捏着一个小橘子,随口问道,“你十八号有事吗?”

卿杭说:“还不确定,我们是每周排班。”

今天才二号。

“哦。”她也没再问,“虾滑熟了没?”

“再等等,漂起来就能吃了,你先吃牛肉卷。”

程挽月面对着正门方向,刚咬了一口牛肉丸就看到从门口走进来的两个人。前面的女生,她不认识,但她认识后面的周恒。

“挽月!”周恒朝这边走过来打招呼,“这么巧,你也来这儿吃火锅。”

程挽月笑了一下:“是啊,挺巧的。”

他们才刚开始吃。

周恒一只手撑在桌角,跟程挽月说了几句话之后,想起被落在门口的许茜,偏过头,这才看到坐在程挽月对面的人是卿杭。

“卿杭?”他明显愣了几秒,眼神里充满了意外,“你们俩怎么认识的?”

程挽月说:“上次我去拿钥匙,进错了房间。”

周恒那天实在是没空,医生在工作时间无故离开诊室就是脱离工作岗位,是很严重的问题,如果被病人投诉了,不仅要受处分,还会在医院内网上发公告全院通报。

“我不是跟你说过是进门左手边那间吗?我还强调了两遍。”

卿杭说:“她分不清左右。”

“怪我没说清楚。”周恒把许茜叫过来,“都是熟人,咱们四个拼桌吧,一起吃也热闹。”

这张桌子正好是四人桌。

卿杭看向程挽月,程挽月也抬头看向他。

“行啊。”不用打包了。

周恒和卿杭坐一边,许茜和程挽月坐在一边,又多加了几样菜。许茜是藏不住情绪的人,满脸都写着不高兴。卿杭沉默寡言,本就话少,饭桌上大多数时候都是程挽月和周恒在聊。周恒这个人很风趣,也懂女孩子喜欢什么,许茜偶尔插几句话。

“听周恒说,我们是同龄人,应该是同一届的,你怎么今年才刚毕业?”

服务生拿来几瓶酒水,卿杭摸到常温的那罐饮料,准备把程挽月面前那罐冰的换过来,听到许茜这句话后,手上的动作停住了。

程挽月不在意许茜的这点恶意,她笑了笑,语气很轻松:“学习太差没考上,复读了。”

“那也复读了好几年吧。”许茜面露惊讶,“学习确实靠天分,但你长得这么漂亮,老天爷还是公平的。”

“行了,行了。”周恒用眼神制止许茜,“刚才不是说要吃羊肉卷吗?赶紧捞,再不吃,肉就煮老了。”

他打开一瓶冰啤酒,先给卿杭倒满,又殷勤地给程挽月夹菜。

卿杭突然开口:“她不吃羊肉。”

“这种羊肉卷没有膻味。”周恒夹的这一筷子羊肉还没放到程挽月的碗里,“你不喜欢羊肉?”

程挽月摇头:“不喜欢。”

“那我吃。”周恒夹回来塞到自己嘴里,被红油辣得直咳嗽,他拿起酒杯跟卿杭碰了一下,“你怎么知道挽月不吃羊肉?拿一次钥匙,就这么熟了?”

程挽月吃饱了,这次她没有帮忙解释,单手托腮含笑看着卿杭。

卿杭淡定自若:“你看她的盘子。”

周恒不够细心,不然就会看到程挽月刚才夹丸子的时候夹到了一片羊肉,但挑出来放在盘子里没吃。

“你们俩倒是挺互补,挽月不吃的,卿杭都吃,适合一起搭伙吃饭。”周恒开玩笑,“应该早点介绍你们认识,上次我带他去我姐那里吃饭,但才吃到一半,他就走了。”

程挽月有了兴趣:“哪次?”

周恒说:“就是上个月,六月十五号那天晚上。”

那天酒后他跟许茜因为一件小事大吵了一架,他哄了好久才把对方哄好,他记得很清楚,忘不了。

“哦……”程挽月缓缓点头,尾音拖得很长,“六月十五号啊……”

卿杭忽然站起身:“我去趟洗手间。”

“等会儿。”周恒嘴里含着食物有些口齿不清,他坐在外面挡着路,得先吃完这一口才能让卿杭出来。

这半分钟里,卿杭就这样尴尬地站着,程挽月忍不住笑,虽然没有笑出声,但眼里满是笑意。

许茜看了看卿杭,又看了看程挽月,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,若有所思。

女生的第六感很无厘头,但有时候无比敏锐且准确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,让人不得不服。

许茜本来要推了朋友的聚会,她删掉“不去”这两个字,重新回复:“半小时后到。”

“你们慢慢吃,我有点事,先走了。”许茜补好口红,提着包离开前回头朝程挽月笑了一下,“挽月,你的发色和耳钉都很适合你,下次你去发廊给头发补色的时候,咱们俩约着一起?我也想剪短发。”

程挽月明显感觉到许茜对她的态度友好了很多,“你的发色和耳钉都很适合你”这句比之前那句“你长得这么漂亮”真诚。

“行啊,你让周恒把你的微信推给我。”

“到时候再约。”

“嗯。”

卿杭这趟洗手间去得有点久,等他回来,周恒也吃得差不多了。

周恒问道:“用不用再来两盘牛肉卷?”

卿杭看向程挽月:“饱了?”

程挽月点头:“嗯,再吃就走不动了。”

“那行,差不多也都光盘了,一点没浪费。”周恒拿出手机扫码,“你们先走,我来结账。”

“已经付过了。”卿杭提起凳子上的纸袋,顺手把一个银色的东西推到盘子下面。

“这么快。”周恒和卿杭并肩往外走,他压低声音,像在开玩笑,“好不容易有机会请她吃顿饭,你竟然没给我这个机会。”

卿杭低声说:“是我先带她来的。”

周恒没有听到卿杭这句话,走出火锅店,放慢脚步走到程挽月身边:“挽月,打车送你回家,还是在附近散散步?”

扑面而来的热风让程挽月叹了声气,周恒走到她身边后,卿杭就被挤到外面了。

“我住得近,想走回去。”

“走走也好,饭后百步走,活到九十九。”

快到程挽月家楼下,周恒才注意到卿杭手里提着的那个纸袋:“你买了什么东西?”

“没什么。”卿杭不露痕迹地藏到身后,“打火机借给我用用。”

“想抽烟?”周恒还在纳闷卿杭怎么回事,怎么烟瘾突然上来了,但摸遍裤子两边的口袋,都没有找到打火机,心里顿时一紧,“坏了,可能是落在店里了。”

卿杭说:“我记得那是许茜送你的生日礼物,快回去找吧。”

周恒担心打火机被人顺走了,看向程挽月的眼神里充满歉意:“挽月,不好意思啊。”

“没关系。”程挽月指着路口,“我就住在前面,马上就到了。”

周恒原路返回去,快步走了一段路就直接跑了起来,留下卿杭和程挽月还站在一盏路灯旁。

有人骑着共享单车从路边经过,也有下课的学生成群结伴地嬉笑打闹着。

不远处有家花店,里面放着音乐。

“爱情不只玫瑰花,还有不安的惩罚……”

程挽月双手背在身后,两根手指钩着白色手提包的链条轻轻晃动,她有一下没一下地踩着脚边的树叶。

她看树叶,卿杭看她脚上那双高跟鞋细细的鞋跟,总感觉她下一秒就要崴脚,但她又稳稳地站好了。

“下周找时间去复诊,我帮你挂号。”

“再说吧。”程挽月态度敷衍,她在卿杭没有防备的时候突然抬起头,直勾勾地看着他,“卿杭,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?”

她不是生气,也不是惊讶,就像第一次察觉到他藏在心里卑微的妄想那样。

啊,原来好学生也有秘密……

那次卿杭没有回答,这次也一样沉默着。

“我很讨厌烟味,你知道的。”程挽月朝他走近了一步,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很轻,她像是要检查他身上有没有烟味,“为什么否认六月十五号那天见过我?”

卿杭站着没动:“你为什么复读?”

高考那一年,她的成绩过本科线了。

程挽月偏过头:“我先问的,你先回答我的问题。”

六月十五号那晚不经意的一瞥,卿杭被定在原地,仿佛是被偷走的那些遥远时光送回了那个偏远的小县城,泥泞的大雨,燥热的傍晚,拥挤的走廊,吵闹的教室,总是往下滴水的巷子,全都从尘封的记忆里重见天光。

他甚至忘了那天晚上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到医院的,裤腿上沾了一大片黑色的泥渍,同事问他怎么搞的,他一点印象都没有。

路灯光线暗淡,卿杭的眉眼浸在阴影里,沙哑的声音低不可闻:“你说‘不了’。”

她说了两次。

那天晚上,店长问她是不是看到了熟人,她连出门确认一下的想法都没有。

“不了,就是不想见我。”

程挽月神色有些恍惚,喃喃自语:“是这个意思吗……”

她回想起那年冬天,她在南京的病房里打给还在北京读书的程延清的那通电话。

——好久不见呀,卿杭,我生病了,你不和程延清一起来看看我吗?

——不了。

程挽月轻轻笑了一声:“我有点生气。”

“但是……”她一步步往前,靠得很近也没有在他身上闻到烟味,“也有点想吻你。”

她踮起脚尖,在他的嘴角亲了一下。

鞋跟落地之前,她就被卿杭用力推到人行道里侧。她踉跄了两步,后背靠在墙上,还没站稳,他热烈的吻就落了下来。

两人嘴里是同一种柠檬糖的味道,身体被黑暗遮挡在拐角处,听到她得逞般的轻笑后,亲吻多了一丝凶狠的意味。

就像分开前的最后一次争吵,谁都没有低头认输,跟自己较劲儿,也跟对方较劲儿。

程挽月被卿杭的眼镜磕到鼻梁,酸痛感和窒息感同时汹涌而来,就踢了他一下。

周恒跑回来的脚步声在街道上很明显,但无人在意。

“挽月。”周恒跑得大喘粗气,“卿杭。”

上一秒还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,隐隐约约听到周恒叫他们的名字后,猛地分开。

拐过转角,周恒放慢脚步。

“被压在盘子底下了。”周恒把银色的打火机往空中抛起又接住,“幸好我赶回去的时候服务员还没有开始收拾桌子,不然遇到稍微粗心一点的人,肯定就把我的打火机端进后厨,和盘子一起扔进水槽了。”

程挽月还靠在墙角,整个人都被阴影罩住。

两人慌忙分开之后,卿杭退到了路灯下,掌心里那阵湿热的汗意还未散去,呼吸也凌乱。

“找到了就好。”程挽月拨开粘在脸颊的一缕头发。

她的目光转向周恒:“你倒是跑得挺快。”

周恒说:“刚参加工作那会儿,在急诊锻炼了两个月,慢了不行。”

他喘着气走近,看见程挽月的包和卿杭提着的那个纸袋都在地上:“你俩有事啊?”

卿杭弯腰捡东西,沉默不语。

“没事啊。”程挽月指着路边的排水口,“刚才有只老鼠从下水管道里跑出来了。”

“老鼠不是主动攻击型动物,没什么好怕的,我们在学校那几年做实验没少碰过。”周恒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,“我以为你已经回家了,时间还早,再走走?”

“不了,今天走了很多路。”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上的高跟鞋,“脚有点疼。”

周恒也不勉强,他在女人面前一直都很有绅士风度:“行吧,回去早点休息,早睡皮肤好,身体好,也不容易脱发。”

回家这段路和三个人一路从火锅店走到转角处一样,周恒陪着程挽月聊东聊西,卿杭沉默地走在外侧。

中间隔着一个人,程挽月偶尔会慢半步,视线从周恒身后看过来。卿杭知道夜色可以遮挡住一切情绪,但想到几分钟前藏在夜色里的亲吻,即使只是被她轻飘飘地看一眼,空气里燥热稀薄的氧气,都像是要被周恒时不时把玩一下的打火机点燃。

他以为她是在看他,但又不是。

她可能是在看道路上飞驰而过的车辆、晚归散步的学生、翻垃圾桶的流浪汉,或者是听到什么声音后很随意地朝这边瞟了一眼。

只不过,他刚好站在这个方向,那短暂的目光停留仿佛只是他的错觉。

就像在转角处的那盏路灯下,她跟周恒说话时低头和半蹲着的他对视,但其实她只是看自己的高跟鞋。

到楼下后,卿杭把包和纸袋一起递给程挽月。

程挽月接到手里,客气地道谢:“谢谢卿医生。”

周恒跟她说再见,她站在台阶上,带着笑意的目光越过周恒。

“下次见。”

这是今晚卿杭唯一能确定她是在对他说的一句话。

程延清回来得不算太晚,他喝了酒,但没喝醉。

他进屋拿了瓶冰水拧开盖子喝了几口,转身去敲程挽月的房门。

“进来。”

他推开门,没进去,靠在门口。

程挽月在做瑜伽,裙子从纸袋里掉出来,被她随手扔在椅子上。

那条裙子,她穿过好几次,大概率是不喜欢了。

她把头发扎成了丸子头,露出干干净净的鹅蛋脸。

“心情不错啊,搞定了?”

程挽月想了想:“百分之三十吧。”

“程挽月,你这样不行,还是恋爱谈少了,网上有《驯男秘籍》,你重金求一本,保证一日千里,进展飞速,你可能下周就过了新鲜期。”

“搞笑,我需要那些?”她可不需要额外补课,“你行,你这么多年还是只会送花这一套。”

程延清喝了口水:“什么花?”

“嫂子刚发的朋友圈,原来不是你送的啊。”程挽月故作惊讶,“也不知道是谁送的,品位还可以。哎哟,有人又被关进‘小黑屋’了,还是直接被删好友了?”

程延清立刻关门去打电话。

他女朋友出国深造一年,还有半年才能回来,距离并不耽误吵架。

他和他女朋友脾气很像,一点都不互补,好的时候特别好,每分每秒都是在热恋期,吵起来也不得了,在电话里吵不算,还要买机票飞过去当面吵。

他们刚在一起两个月,身边的朋友和家人就觉得离吃散伙饭不远了。但他们吵着吵着也谈了三年,越吵,感情越好。

两家父母都见过面,春节应该就能把婚事定下来。

程家这些晚辈里,程遇舟已经领证了,十月份办婚礼,就只剩程挽月了。

程挽月洗完澡,拿起手机在灯光下拍了张自拍照,和那个天线宝宝荡秋千的动图一起发了朋友圈。

这张照片没有什么特别的,但放大后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处可疑的痕迹。

卿杭点了个赞,但下一秒就取消了。

……

早上,程挽月起床的时候,程延清已经把早饭做好了,他哼着歌,心情很好。

他还在家,就说明昨晚那通电话只是他和女朋友之间感情的调节剂,否则人已经在国外。

程挽月早餐喜欢吃面,两个人一边看电视,一边吃。

她一定要找到一部下饭的电视剧或者一档综艺节目,否则吃不香。调来调去,她突然看到一张眼熟的脸。她按键按得快,本来已经调到下一个电视台了,不知道怎么回事又调了回去。

画面切到女明星的正脸,程延清刚好抬头。

秦画是唯一一个从白城那个小地方走出来的女明星,比起那些在娱乐圈查无此人的十八线,她已经很成功了,参演过很火的剧,也有一些在大银幕露脸的机会。

电视上在播她的一个访谈节目。

秦画不走偶像路线,她已经三十岁了,这个年纪的女明星也不会再像刚出道时那样处处避讳,主持人很容易就把话题聊到感情上。

说起初恋,她神色里有片刻的伤感。

主持人开玩笑:“是不是后悔了?”

“我不后悔,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当演员,为梦想付出再多,也觉得值得。我只是……突然想起他,有些感慨,可能再也没有人会像他那样爱我了。”

“能让你记这么多年,他一定对你很好吧?”

秦画淡淡地笑了笑。

“他很好,真的很好。他为了我考到北京的学校,对我好到哪种地步呢,好到我身边的朋友都觉得我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。那时候,他兜里有一千块钱,能给我花九百九,自己只留十块钱坐公交车和吃泡面。不管我在多远的地方试镜,他都会陪我去,熬到凌晨三四点也没有一句怨言,只会怕我冷,怕我饿,怕我被人欺负。”

主持人感慨:“我听着都觉得好可惜。”

秦画说:“年轻的时候想要的东西太多,想有戏拍,想出名,想红,反而把最珍贵的人弄丢了。”

她们很快就聊起了别的话题,秦画上这个节目的目的是宣传即将播出的新剧。

程延清已经把一碗面吃完了,程挽月换了一档综艺节目,才开始动筷子。

程延清的厨艺日益见长,程挽月说自己上火了,他就没放辣椒,做得很清淡,她连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。

“你还为她做过那些事啊。”

“谁还没个耳聋眼瞎的时候。”

学生时代喜欢一个人,无论别人怎么说、怎么劝,无论那个人是好还是坏,在自己心里就是最好的。

“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。”程延清神色如常,“脚还疼吗?”

程挽月把脚搭在椅子上晃了晃:“早就不疼啦。”

“我洗碗,今天天气不热,你收拾收拾,化妆,换衣服,我陪你出门逛街消费。”

“你不是准备下周请假去看嫂子吗?到时候又要倒时差,周末就在家休息呗。”

“你嫂子被金发碧眼的男人勾走了魂,我得捯饬一下,见面就帅哭她。”

“那你还是不要无效消费了,有更省事的……”

“程挽月!”程延清把抹布重重扔在桌上,过了一会儿才转过身,“我长得好、身材棒,不靠衣装,给你这个丑八怪买几件新的。”

“哇!丑八怪谢谢你!”

手机振动,程挽月拿起来看,是一条微信消息。

lune:“给你挂号了,周一来复诊。”

她回复:“没空。”

十分钟后。

lune:“忙什么——”

Y:你猜呀。

程挽月不是会藏着掖着的人,如果确定了恋爱关系,她一定会把对方带到程延清面前正式介绍给他认识,把他搞定,就等于把家里人搞定百分之八十了。

所以,现在这种情况,卿杭顶多只能算是一个暧昧对象。

“一大早就发微信,挺黏人啊,年纪比你小?”

卿杭的生日是十一月七日,立冬那一天,程挽月和程延清都是七月十八日,但卿杭早出生一年。

程挽月收起手机:“稍微大点。”

程延清本来没太当回事,男生年纪大一点也更成熟一点,不知道怎的,他突然后背一凉。

这几年的程挽月太听话了,当时高考结束后报考志愿,她既没有来北京,也没有去南京,就乖乖待在爸妈身边,读了一所很普通的学校。

山高皇帝远,爸妈管不着她,她很容易有二次叛逆期。

“稍微是大多少?”程延清神色复杂地看着她,“不要告诉我,你的‘稍微’是十岁起步。”

程挽月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:“你还是太保守了,再大胆一点,尽量往高处猜。”

程延清立刻反应过来她是在开玩笑:“你敢,打断你的腿!”

程延清在北京还要待半年,迟早会跟卿杭见面,虽然长时间没有联系有些生疏,但没什么太大的隔阂,毕竟高中那三年他们几乎天天都在一起。

程挽月知道,卿杭这些年除了还钱,平时也会定期给程国安打电话,逢年过节该有的问候也都有。

她记得有一年春节,他们全家都在南京过年,卿杭跟着导师去南京参加学术会议,他还到程遇舟家给程国安拜过年。但那天她不在家里,她记不清到底是出去干什么了,反正就是错过了。

春天都快过完,她才听程国安说起这件事。

那天,卿杭留下来吃了顿午饭,跟程家人聊了很多。他记得程国安有偏头痛,记得杨慧敏胃不好,记得程奶奶有风湿病,雨多湿冷的冬天很难熬,也记得程延清喜欢哪个球星,但唯独没有问过她——一句都没有。

就像当初他离开白城之前跟所有人都告别了,唯独没有跟她告别一样。

程国安还感叹他们几个以前天天黏在一起,长大后感情就淡了,大家天南海北,也很难再聚在一起。

周一早上,程延清去了机场,行李箱里全是她女朋友喜欢吃的东西,他去那边停留的时间大概是一周。

也就是说,程挽月要自己一个人住一周。

她除了玩乐队,还有别的工作,不定期给一些杂志和工作室当模特拍照。长期合作的摄影师昨晚联系她,约了九月份给一家青春类的杂志拍摄封面图和几张插图,这种一般两三天就能拍完。

她的微博账号有七八万人关注,平时也就是发发照片或者在街边玩架子鼓的视频,偶尔唱唱歌,来了北京,她就只是下飞机后发过一条动态。

在去医院复诊的路上,她把自己的微博头像换成了卿杭微信头像用的那张照片。

还是上次那个医生,程挽月顺便问了一下神经外科在哪一层,医生直接告诉她卿杭在住院楼的哪间办公室。

门诊号是卿杭挂的,上回也是他带她来的,不奇怪。

程挽月刚下电梯就看见卿杭了,他在护士站签字,穿着白大褂,戴着眼镜,侧脸显得有些清冷,她没有过去,就坐在走廊的椅子上。

卿杭跟护士交代病人的注意事项,正说着话,就感觉到一道视线的存在感很强。

他侧首看过去。

明明有很多人在走廊里来来往往,他却一眼就能找到她。她没有回避,也没有躲闪,反而还朝他笑了一下。

卿杭面不改色,继续跟护士沟通细节。程挽月就这样看着他,眼睛、鼻梁、嘴唇、下巴、喉结、手,白大褂虽然和别人的一样,但他穿着就很好看。

她等了大概十分钟,他才朝这个方向走过来。

“不是没空吗?”

“是没空啊。”程挽月仰起头笑了笑,“但我仔细考虑了一下,还是身体健康更重要,别的事可以先放一放。”

“医生怎么说?”

“我听不懂,你想知道就去问他。”

卿杭太清楚她这些小把戏,只是他即使不看她,也会想起那天晚上的事。

“为什么复读?”

她朋友圈里发的照片上全是自己的家人,没有一张校园的照片。

“因为一点事而错过开学报到的时间,索性就休息了,休息几年又有点怀念学校,就重考了。”程挽月只用几句话很简单地说完那几年,她站起身,“还欠你一顿饭,但今天不行,下次吧。”

“送你下楼。”

“没关系吗?”

“已经快下班了。”

等电梯的这一会儿,就有病人和家属跟卿杭打招呼,程挽月以前就知道他无论做什么都能做好,即使是在偏远小县城的高中,市里的学生也都考不过他。

他给她讲了三年的题,按道理说,她只要不是有智力问题,学习成绩多少都应该往上提一些,但并没有。

每次补习,她听着听着就走神了。

后来,她转进市里复读的那一年,身边没有熟悉的朋友,也没有他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给她讲考点、重点,她反而认真学了。就像初中升高中一样,她最后压线考上了大学。

程挽月今天晚上只唱了一首歌,其他时间都坐在架子鼓后面,九点照常下班。

周恒要赶十一点的高铁,在家也不能睡觉,就过来吃饭、听歌。程挽月收好鼓槌,他就起身想送她回家。

孟琪见过程延清,程挽月第一天上班的时候,程延清就准备了下班惊喜。

他们是异卵双胞胎,长得不像,程挽月一下子跳到他身上,孟琪还以为他们是男女朋友,后来才知道是哥哥,但男朋友都不一定能有这么细心。

程挽月去洗手间了,孟琪看着周恒,忽然觉得他没有什么希望——虽然他还没有开始。

孟琪说:“挽月真是命好啊,一个哥哥就已经很让人羡慕了,她还有两个。虽然我只见过程延清,但以他为标杆,另一个肯定也不会差。”

周恒认识程挽月不久,了解得不多:“她不是只有一个双胞胎哥哥吗?难道是三胞胎?”

“另一个是她二叔的儿子,比她和程延清大两个月,他们的兄妹感情都特别好。”孟琪跟父母关系差,很羡慕程挽月的家庭环境,“女孩子喜欢浪漫和仪式感,她家里人都给过她了,这种女孩儿是不轻易被一点点爱意骗走的。”

周恒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:“什么叫骗?什么叫一点点?我是真的喜欢她,每次跟她待在一起,哪怕只是聊几句,我也好像变得年轻了,从心理到肉体都年轻了,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。”

孟琪嫌弃地瞟了他一眼:“少自我陶醉。我劝你还是放弃吧,趁现在还没有陷进去,及时止损。不如考虑一下许茜,你俩都多少年了。”

“我和许茜是纯纯的友谊,没那个可能。姐,帮我约挽月一次。”

“你自己约。”

“我约,她不答应。”

“不答应还不够明显?非要人家明说?”

周恒说:“不试试,我不甘心。”

孟琪叹了声气,在程挽月走过来的时候,自然地问道:“挽月,下周气温不高,咱们找半天时间去烧烤怎么样?”

“行啊。”

“周恒闲着没事,让他送你。”

“不用啦,我回家的路挺安全的,他万一没赶上高铁就惨了。”程挽月拿起自己的包,“琪姐,我先走了。”

“拜拜。”孟琪看着周恒,无奈地耸耸肩。

程挽月想去买夜宵,很多开在胡同里的小店味道才最正宗。

才九点,时间不晚,走进一条小路之后,她才意识到身后的脚步声。

她没有回头,但看到了影子,那人拎着酒瓶,走路时晃来晃去的。

程挽月边走,边从包里拿出手机,拨出一个号码。

对方接通得很快。

“卿杭……”

她只是叫了一声他的名字,他就听出她的异常:“怎么了?”

“后面有人跟着我,好像是个酒鬼。”

“不要挂电话,给我发送定位,往大路走。”卿杭脸色变了,立刻出门,“我很快就过来。”

程挽月听到关门声:“程延清出国了,我怕那个酒鬼跟着我回家,知道我住在哪里。”

“找一个光线明亮并且人多的地方等我。”

“……好。”

卿杭没有等电梯慢慢上来,而是跑着下楼:“你说话,我听着的。”

酒鬼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,程挽月是真的有点害怕,她毫无逻辑地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话,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。

卿杭住得离她远,有将近四十分钟的路程。

程挽月坐在一家奶茶店里等他,偏过头就看到他在马路对面等红绿灯。她看不清他的神情,只能看到他不停地看手机,绿灯一亮,他就快步跑过来。

他急匆匆地推开玻璃门,把店员吓了一跳。

他顾不上道歉,直接大步走到程挽月面前,喘着粗气问她有没有被那个酒鬼伤到。

程挽月摇摇头,目光往下,落在他脚上。

他还穿着拖鞋。

卿杭在搬到县城之前,是住在村里的。

高二那年,立冬那天,他有事回了村里,事情还没有办完就接到程挽月的电话,她一个人在家,发烧了。

半夜村里找不到车,他就自己走到县城,天亮才到。

程挽月不知道他不在县城,打完电话等了又等,都不见他的人影,其实是有点生气的。

她第一次做蛋糕,形状不好看,味道也不太好,奶油抹得很粗糙,水果也切得大小不一,但她花了很长时间,就是想让他尝一口。他不过生日,如果直接说让他来吹蜡烛许愿,那就没有什么惊喜感,所以她才骗他说自己发烧了,以前也有朋友这样骗过她。

立冬那天特别冷,第二天一大早就被门铃声吵醒,她原本就有起床气,再加上昨晚精心准备的生日惊喜因为缺少主角而泡汤了,脾气特别差。

可她开门看到他满脸疲惫但又掩饰不住担心她的样子,再大的起床气也烟消云散了。

她问了才知道他是连夜走回来的,运动鞋的鞋底都烂了。

他一夜没睡,也不听她的,非要先带她去医院,再回家休息。

其实她没有发烧,她打电话给他,只是想让他尝尝她做的蛋糕,但蛋糕已经被扔进垃圾桶了。

撒了一个谎就要用另一个谎去圆。

那时候,无论她说什么,他都相信。

程挽月本来悠闲地坐在高脚凳上喝着奶茶,听着音乐,压根儿就没把被酒鬼骚扰的事放在心上,可看到卿杭跑得满头大汗的样子,想到以前的事,心里酸酸的。

卿杭问了几句,程挽月一句话不说,不知怎么回事,忽然就哭了。

一滴眼泪滴在手背上,卿杭愣住。

他手脚僵硬,程挽月从椅子上跳下来扑到他的怀里时,他被扑得往后踉跄了半步,撞到旁边的椅子,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很刺耳的声音。

过了好长时间,他才回过神,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。

他低声解释:“不是不想再快点,路上堵车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程挽月吸吸鼻子,刚才电话一直通着,她能听到他那边的声音,他在中途就直接下车了。

“已经十点多了,送你回去?”

“他没有打我,也没有碰我,就是凶了我几句而已,我又不能报警。”她摸摸自己的脸,“你看,我长得这么漂亮,又很年轻,还有点钱,万一他还在附近蹲着怎么办?这种人如果存了坏心思,很恐怖的。”

怀里突然空了,卿杭的手僵了几秒钟才垂在身侧:“先去我家住?”

程挽月的语气有些犹豫:“……不好吧?你那里就两个房间,也没有能给我睡的地方。”

“周恒不在,去外地出差了。”他又补充一句,“等程延清回来,你再回去。”

程挽月拿起没喝完的奶茶:“好吧,那就去你家住。”

她刚一伸手,卿杭就本能地牵住了,另一只手帮她拿包,推开门往外走。她走得多慢,他就走得多慢,但她还是落在了后面,然后他就只好更慢一点。

这个时间的晚风依然无比燥热,路上人来车往,他们很普通地混在里面。

“你渴吗?”程挽月把奶茶举到他嘴边。

吸管上沾了点浅浅的口红印,卿杭偏过头:“不渴,你自己喝。”

“我喝不完了,而且喝太多影响睡眠,扔了浪费。只加了三分糖,不是特别甜。”

绿灯刚刚才跳到红灯,要等将近一分钟,她看着他,清亮的眼睛里没有半分调情的意思。卿杭收回视线,稍稍低头喝完了剩下的半杯奶茶。里面还有几颗珍珠,他咬着吸管,很费劲儿地把珍珠吸到嘴里之后,才把空瓶子扔进旁边的垃圾桶。

程挽月去过卿杭家,知道大概有多远:“这里不好打车,我们骑共享单车吧?”

卿杭看着她身上的裙子和高跟鞋。

她也意识到自己这样骑单车不仅不方便,还有可能摔个狗吃屎:“……还是算了。”

绿灯亮起,卿杭迈开双腿踏上斑马线,程挽月也被他带着往前走。

他们还牵着手,一直到上了车,才分开。

司机绕开了堵车的那段路,路上多花了十分钟。

下了电梯,卿杭拿钥匙开门。

程挽月跟着进屋,卿杭拿了一双拖鞋给她,是她上次来的时候,他脚上穿的那双。

“怎么去了偏僻的地方?”

“想去买夜宵,下午没吃饱。”

卿杭走到厨房翻冰箱,这几天他很忙,午饭和晚饭都是在医院食堂吃的:“家里没什么菜,只能给你煮碗面。”

程挽月一点都不客气,直接往沙发上坐:“我一个人吃啊?”

“我也吃。”卿杭回房间找了一条干净的毛巾给她,让她先去洗漱,“你睡这间,今晚先将就一下,明天我抽空去拿你要用的东西。”

她沉默了一会儿,突然把手机重重地倒扣在桌上。

“卿杭,我不会和你睡一间房的。”

空气陷入寂静。

上次他拿衬衫给她,只是让她系在腰上防走光,她却误以为让她脱、换衣服;这次他把房间让给她,她又以为他想和她睡一间房。

卿杭闭了闭眼,低低的叹气声里明显有些无奈:“我的意思是,你睡床,我睡客厅的沙发。”

“……哦。”她也叹气,“我洗完穿什么?”

“你自己找。”

“都能穿吗?”

“嗯。”

卿杭已经煎好鸡蛋开始烧水准备煮面了,程挽月还慢悠悠地在衣柜前找衣服。她拿了件T恤,走到门口时看到他的背影,想了想,又回去拿了一条薄薄的运动裤。

洗手间的面积很小,两个男人住,也不需要太大空间。

台子上放着沐浴露和洗面奶,还有一瓶发胶和剃须刀,除了沐浴露,其他应该都是周恒的。

“卿杭。”她没开门,就在洗手间里面叫他,“我要卸妆。”

家里没有能卸妆的东西,附近也没有商场。

卿杭关火:“你先洗。”

邻居是一对夫妻,平时很少与他来往,他在这里住了一年,邻居跟他碰面的次数都没有超过五次。

他不喜欢麻烦别人,就算有事,也都是自己想办法解决。

所以邻居打开门看到是他后有点惊讶,听到他礼貌地说想借点卸妆膏的时候更惊讶,想着他应该是挺不好意思的,耳朵都红了,就没有多问。

女邻居给他挖了一大坨卸妆膏,还送了一片面膜。

卿杭拿着这两样东西回来,洗手间里已经有了淅淅沥沥的水流声。

他站在洗手间门口敲门。

“等一下。”程挽月其实没锁门,她匆忙穿好衣服后,开门看见他手心里白色的膏状物,面膜的价格不低,卸妆膏应该也不差。

“哪儿来的?”

里面到处都是水渍,卿杭避开了她的目光,他只是说:“只将就这一次,明天我就去拿。”

程挽月伸出一根手指挖了点,卿杭即使不看她,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指尖从他的掌心滑过的触感,有点痒。

“面膜先放着,我的手是湿的,你帮我把卸妆膏全抹到脸上。”她把门打开得彻底一点,闭上眼睛靠近他。

卿杭不知道只需要把卸妆膏涂在她脸上就好,她可以自己按摩揉开,她也不提醒,就这样等他一点点慢慢抹匀。

“好了。”她突然睁开眼睛,往后退的同时关门,“你继续做饭吧。”

程挽月洗澡慢,吃饭也慢,她头发短,不用吹风机也行。

她大大方方地霸占卿杭的卧室,没有丝毫的歉意。

卿杭躺在客厅的沙发上,客厅里没有空调,刚洗完澡就出了汗,程挽月打开卧室的房门,让凉风吹到客厅。

她睡觉是不会穿那么多的,于是把那条对她来说太长的运动裤脱掉了。

两人用的是同一款沐浴露,那股淡淡的香气丝丝缕缕绕在鼻间,卿杭很晚才有了点睡意。

哪怕她就睡在身边,他也觉得可能只是一场梦。

梦里还是那个泥泞的雨夜。

程挽月答应了会来找他,他在巷子里等了很久很久,久到自己都忘了时间,也不肯放弃那万分之一的可能。再等等吧,万一她想起他了呢,可到最后,她也没有来赴约。雨水滴在身上,滴在头发上,一下一下敲打着他那颗固执的心脏。

妄想拥有她的每一秒,他都像是挂在屋檐上的一滴雨水,被重力拽着往下坠,却又不甘落地。

那晚之后,他病了半个月。

爷爷对他说:“小杭,程家对我们有恩,月月是家里的小公主,所有人都宠着她,脾气是大了点,也娇气,但本性不坏。她是个好孩子,你可以让着她、迁就她、偏向她,可以对她好,但不能没有界线。”

他从未表露半分,不知道爷爷是怎么看出来的。

程挽月把那次失约忘得干干净净,时不时会哄哄他,他不理她,她也开始跟他较劲儿。这场藏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的战役断断续续交战了大半年,就连他离开白城之后,也没有结束。

可事实上,当他开始妄想她只属于他的时候,他就已经输了。

他舍不得,但又得不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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