愿他的在天之灵,不要恨自己吧。
“傻丫头?叫你呢你是不是听不见?”
尖锐刺耳的嗓音大大咧咧的叫长叫短,安溪无奈,只得拿了笤帚进到那间小屋里去。
老殷娘看她实在年幼,自家是青楼又不是窑子,这么大点的瘦猴实在卖不了身上的二两肉,只得先养着,待她出落了,也是头牌一个。
可总不能就当个吃白饭的养着罢?
她只得打发安溪做些杂事。
看着扫地的人儿,老殷娘扶着额头,叹道:“这头疼的臭毛病何事能好!”
哪只那缩着脑袋扫地的傻丫头僵了一僵,竟是挪着脚步走到她面前来了,犹犹豫豫的道:“
姨,头疼的话,清肝宁心汤……要准备钩藤,丹参,合欢皮,生珍珠母,夏枯草,还有酸枣仁,炙甘草等,再加水煎服,每日服用一剂,日服两次,可以清肝解郁,养心安神。”
老殷娘听的一愣一愣的,道:“你会说话?欸……你如何知道这方子的?”
这傻丫头?自从她带回来,一直一言不发仿佛哑了一般,这倒是一套一套的声势唬人的很。
安溪清清嗓子,低着头道:“我……我爹是郎中,死的早,我幼时听过爹治病……”
老殷娘扣扣板指,奇道“你不是个傻的?”
咽了口唾沫,安溪脑中灵光一闪。
“我怕是前几日那一摔,变清醒了吧……”
然而安溪自知,自己的话里除了那药方之外,其他一切都是胡言乱语。
她是安家嫡女,自小好医术,没想到被老殷娘那一声把职业病叫起来了,脑子都没过便告知了药方……只愿老殷娘能这么被糊弄过去吧。
老殷娘想了想,她其实也懂得一些药理,知道安溪告诉她的药方里的确都是些安神清心的药物,便捻了张纸,一挑细长的眉,道:“会写字吗?”
安溪当然会,但是许姻姻肯定不会啊,她忙道:“……不会几个字。”
老殷娘点点头,道:“把那方子再说一遍。”
安溪便重复了一次。
语毕,老殷娘也置了笔,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,给了安溪两个板子,道:“叫年姨出去抓几副这药来,我试试你那爹的方子如何。”
安溪便低着头,缩头缩脑的出去了。
年姨也是这楼里的下人,但好歹也做了几十年的工,和老殷娘关系甚是不错,老殷娘手下的一些杂事总要派遣年姨去做。
年姨这人,也是可怜。
年幼时被家里买到欢女阁来,面上一块青斑吓得客人不敢找她,只得和现在的安溪一般做些杂事,这一做,便是二十几年。
说来这年姨今年也不过三十好几,也不算是老,身姿倒也不错,就是怪了她那占了大半张脸的青斑,被耽误了。
安息叹了口气,敲响了那间小房。
房里有人,是年姨刚好闲着,看到安溪递来的药方,摸了摸她的头,塞了一块糖,哄道:“给,去玩会儿罢。”
安溪眯着眼,像一只被挠痒痒的小猫,享受着难得的一分温暖。
不知为何,这年姨格外喜欢她,待安溪如同亲女儿一般,大概是想起了年幼时被家人卖掉的自己,觉得同病相怜。
就此安安分分的过了几日。
这天,安溪正得了闲,坐在后门处晒太阳,被一个丫头自身后推了一把。
安溪踉跄几步,几乎摔个狗啃泥,转过头去,想看看是那个火气这么大,来找自己寻消遣。
说来人活在世,遇得见君子,也碰的上小人,总不能使各个人都有喜欢自己,安溪深知这个道理。
所以她倒没有想要报复回去的意思,只是瞥了那么一眼。
那姑娘见她不声不响,傲据的哼了一声,道:“轻然姑娘找你过去收拾。”
轻然姑娘是欢女阁近来新选出的花魁,一时风头无两。
历代花魁都是有自己的侍女的,在这富贵人家才来的欢女阁中,大多数姑娘都有属于自己的侍女。
而这个推人的,是那轻然姑娘的侍女。
安溪揉揉摔痛的膝盖,好声好气的应了一声,然后从那侍女挡住一半的门缝里挤了进去。
沿途一片花红柳绿酒池肉林莺歌燕舞,安溪顺着墙角,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。
她才不看。
看了要长针眼的。
到了顶层,就是那轻然姑娘专有的厢房了。
她听着里面欢声笑语不休,就守在门口,想等到安静些了再进去。
谁知里面的人像是听到了她的声音般,冷冷道:“进来。”
在那一刻,安溪的瞳孔,瞬间缩成了一个小点。
――
这个声音?
她几乎是一把推开那木门。
嘎吱一声之后,她在看清门旁那人的脸时,眼泪便不自觉的冲出眼眶。
她的内心不可置信,却又欣喜若狂。
是……南霆?
怎么会是他?
他没有死?
如此多的问题一下挤进脑中去,她无法反应,只是愣愣的看着那个站在一旁的人,泣不成声。
南霆皱着眉,看着这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看着自己哭的稀里哗啦,有些无措。
自己……什么也没做吧?
啧。
今日果然不该来。
他大病初愈,今日来欢女阁本是个意外,都是秦义久生拉硬拽软磨硬泡,南霆才不得不来。
秦义久挑挑眉,揉了一把坐在自己膝上的轻然,调笑道:“这位小美人是怎么?”
他是这欢女阁的常客了,轻然当然与之相熟。
但是……
轻然暗暗挑眉,看向门口守着的那人,面上浮起一片飞霞。
那人身庭玉立,眉眼温柔,却又带着几分冷冽,皮相算得上是上乘。
这位公子她以前从未见过,但能和秦义久这位商贾大户一同前来的,定也是那些不缺钱的主儿。
轻然收回目光,香肩半露,倚在秦义久怀里,吃吃笑道:“这丫头呀,脑子里不怎么好使呢。”
“呦?”他这显然是起了逗弄的心思:“你,过来,让哥哥瞧瞧?”
安溪忙抹抹眼睛,走上前去。
罢了罢了,南霆若是无事,那便是最好的。
可自己这一世……早已配不上南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