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亭玉方才起身,便有人站出来上奏,“陛下,先帝遗旨,云阳王仅仅是辅政,未曾特封为摄政王,陛下这般,是否不妥?”
抵达京都之前,赵亭玉都详细了解过朝中的局势。
元衡一派居多,朝中不少重要官职皆暗中听命于元衡。
仅有少数老臣反对元衡,其中,以年过半百的御史中丞梁引平为首,其余便数礼部侍郎霍谦的官职高些。
想要彻底清除元衡的势力,绝不是朝夕之事。
梁引平站出来与之相较,“先帝遗旨中,既己命云阳王摄政,虽未明令特封,但陛下初登帝位,第一道旨意便是特封摄政王,晋大人莫非是想说陛下旨意有错不成?”
赵亭玉听着二人争相辩驳,她还在想怎么才能“一鸣惊人”,这下正好,便拿这位兵部尚书晋晏开刀。
晋晏否认,“梁大人莫要引陛下误会,下官也是就事论事。”
赵寅明也不懂这二人到底是争辩些什么?
阿姐这个摄政王,他想封便封了,仍有人跳出来指手画脚,当真可恶。
“晋大人说得不错,可朕封便封了,那又怎样?”
赵寅明一脸你奈我何的表情。
晋晏忽而抬头,有些吃惊,陛下这是……有人撑腰了?
“陛下,官职是封是撤,关乎于国之根本,切不可受人糊弄。”
赵亭玉秀眉轻挑,这位晋大人是在……求她罢免官职吗?
“晋大人是在说本王吗?”
赵亭玉道。
晋晏挺立起胸膛,像极了一只昂扬待宰的公鸡,“是又如何!”
“可本王知道,晋大人以官职之便,倒卖兵械,私自收受贿赂,篡改兵籍……晋大人,需要本世子一一说出来吗?”
晋晏的脸色顿时变青,“你胡说!
空口无凭,凡事要讲证据!”
“那真是巧,本王两年前剿了一个匪贼的山头,他们的军械盔甲样样齐全,我朝兵械皆自出自于皇室兵库,试问,一个山野匪贼,敢盗皇室兵库吗?
严刑逼供下,他交出了数十张兵械的交易字据,每一张都有晋大人墨宝,那字据此刻正在这大殿后,晋大人,需要本王拿出来吗?”
晋晏“扑通”一声,跪趴在地,“陛下,云阳王这般做,不过是为了私利,是臣阻挡了云阳王的脚步,对云阳王方才所言,还请陛下明察。”
“晋大人为官数年私受贿赂的账本,还在书房桌案下暗格里,陛下可派人前去查验。”
晋晏下意识道:“陛下明察,臣绝不会做出此等有辱朝廷颜面之事!”
叶昀棠站在元衡身后,小声嘀咕:“这晋大人怕是要栽了。”
晋晏本就是元衡抛出来的一颗废棋,就是想试试这位云阳王的脾性,却没想到他首接把晋晏这个尚书给废了!
可叶昀棠觉着实在不值,用一个尚书去试探,着实亏了。
况且,这云阳王脾性这般硬,步步紧逼,晋晏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。
晋晏匍身跪地,暗中偏着头向元相,想请元相相帮,但元衡始终一言不发。
晋晏是元衡的人,朝中无人不心知肚明,但元相都不曾开口,其余的人也只好明哲保身。
赵亭玉是冲着元衡去的,他只希望这一招“杀鸡儆猴”能便于她往后行事。
晋晏拒不承认,赵亭玉只好让人将罪证罗列出众朝臣的面前,“篡改兵籍私受贿赂的账本,陛下让人去抄了晋晏的家,便可拿到。”
梁引平见况,自然是不会放过扳倒晋晏的机会,拿起其中几张字据对比,回禀道:“陛下,这字据上,确实是晋大人的字,还印有晋大人的私印,此等罪状,臣斗胆,请陛下处置晋大人!”
事实都摆在眼前,赵寅不明白其中深意,他信阿姐,即刻当机立断。
“晋晏盗卖兵械,篡改兵籍,证据确凿,即刻起,撤尚书一职,所有财产一律上缴国库,其家人贬为庶民,五族之中不得为官,晋晏两日后于西城行绞刑。”
晋晏哭喊着被看守皇宫的宫卫带下去,此时梁引平上奏道:“陛下,晋晏被撤,兵部尚书一职终要有人顶上。”
赵寅明却下意识问赵亭玉,“不知摄政王可有人选?”
赵寅明不问,赵亭玉还是会推自己人任兵部尚书的。
“禀陛下,臣推举岐州州府陆怀臻。”
这下,轮到叶昀棠出声,“陛下,岐州偏远,陆大人赶往京都少说也要一月有余,可兵部尚书一职不宜空缺过久,臣提议,由兵部侍郎齐川任尚书一职。”
赵亭玉方至京都便伸手安插自己的人在朝中,若是时日在长些,赵亭玉可就不止在身份上压元衡一头那么简单了。
叶昀棠与元衡私交甚好,叶昀棠都出声提议,余下朝臣也不敢坐以待毙,“臣附议。”
“臣也附议。”
“臣也附议。”
……梁引平却不服气,有了赵亭玉在,他们这些老臣说话都要有底气一些。
“齐侍郎为官六年,既不尽责,也不负责,遇事只为自保,叶大人,这样的人也配坐上尚书一职?”
叶昀棠应道:“本性使然罢了,日后对齐侍郎加以鞭策,梁大人您监督着,定能为陛下好生效力。”
赵亭玉侧眸睨了叶昀棠一眼,“朝廷不是学堂,更不是试炼场,叶大人若是有这份心,本王便可做主,让你领着齐侍郎回府去慢慢教。”
叶昀棠被噎得说不出话,这赵亭玉,真是个不好对付的。
沉默了许久的元衡,忽然说道:“摄政王此言甚是有理。”
继而躬身向赵寅明行礼,“陛下,摄政王慧眼识人,想必是不会错的,就让那位岐州州府大人任尚书之职,未尝不可。”
赵亭玉不认为元衡会容忍她在朝中安插自己人,她不知道元衡此举是为何,今后与元衡的交手,不论明里暗里,她都必须慎之又慎。
下朝之后,赵亭玉与赵寅明回到皇帝寝殿,赵寅明看着阿姐面色凝重,颦蹙的样子令他有些不安。
“阿姐,今日我们小胜一场,你为何还这般不安?”
赵亭玉道:“陛下,您寝殿里的人,除了几名近侍和宫婢,其余臣都会帮您换掉,臣会派人在您身边保护,今后,万不可任意妄为,与臣商量之后再行定夺。”
赵寅明伸手抚平赵亭玉的眉头,“阿姐,我都听你的。
母妃被元衡逼死了,其余嫔妃都被元衡拉去殉葬了,皇宫之中,我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,阿姐,你留在皇宫长住好不好?
我一个人害怕……”赵亭玉眼眸温柔,低头看着赵寅明,“陛下,臣身为摄政王,长住皇宫,那不真成摄政了,你在外人眼里,可就真成了傀儡皇帝了。”
赵寅明仰头问道:“那阿姐住哪儿?
据我所知,京都暂时没有与亲王相称的府邸。”
赵亭玉浅笑着摇头,“无碍,东长街不是有一处府邸空着吗?
臣幼时与家父也住过,找人打扫一番,便可住人。”
“东长街?
好像元衡也住在那条街上。”
赵亭玉唇角微扬,“是吗?
这臣倒是不知……”下朝之后,一路行至宫门,元衡始终神情淡漠,面无表情,叶昀棠拿打小的交情保证,元衡生气了,非常愤怒,如山洪倾泻、山石坍塌。
叶昀棠眼瞅着元衡坐上马车离开皇宫也不等他,留他原地顾自哀伤。
常钧身为宫城守将,也与叶昀棠有私交往来,他一个小小宫城守将,自是要巴结好尚书大人。
“叶大人这是怎么了?”
叶昀棠瞥了一眼是何人,“是你啊,别提了,相爷发火了,本大人没好日子过了。”
常钧听着这事倒是挺稀罕的,“谁这么大胆子竟敢惹了元相?
看元相这样子,还有些束手无策。”
“还能有谁,新帝亲封的摄政王。”
常钧一时语塞,不知该说什么,毕竟这摄政王来头不小,又压了元相一头,新帝又十分听这位摄政王的话。
这不,方才还下令整顿宫城守将,有极大过错者、玩忽职守者全都遣退出宫,进出皇宫者仔细查验,每月考校,考校不过者,一律遣退。
“摄政王这么厉害,谁以后还能压得住他啊?”
叶昀棠转头睨了常钧一眼,不屑道:“他赵亭玉算个屁!
我家相爷还没真正出手呢!
一点小伎俩在殿上占了上风,便觉得自己无人能胜,瞧改天小爷不弄死他!”
常钧摇头,出了个主意,“叶大人不必动怒,摄政王虽是与元相为敌,但难保证不能化敌为友。
听说这摄政王还未及弱冠,年纪尚轻,又深居岐州,咱们就设一个鸿门宴,美人银财这样的人生乐事,总有一样是他不曾碰过的,若是两样都不成,便设局抓住他的把柄威胁他,这样他还不乖乖任叶大人驱使。”
叶昀棠觉着这主意不错,自从上次他府中美人都被遣散了,他多少次恳求,才说动元衡留了一个紫苑在相府暂时做事,若此事一成,他就可以重入美人怀了。
宫城内外,皆被赵亭玉换了一波又一波,元衡放置在宫中的眼线绝大部分都被遣退出宫,仅留了少数,却近不了皇帝的身。
这天,街外的动静打破沉寂了几日的元相府,元衡神情不悦,唤来侍从。
“街外是什么声音?
怎么处置还需本相教你吗?”
“回相爷,对面那处空置的府邸,是摄政王搬进去了,搬宅子的人多了些,这才有些吵闹。”
犹豫了会儿,侍从战战兢兢地说,“摄政王还让人送来了一头猪,作为歉礼。”
“一头猪?”
元衡抬眸看着那侍从。
“摄政王说,这是岐州风俗,搬家的人都会杀上一头猪,分给邻里乡亲,可东长街就两处府邸,摄政王便送来了一整头。”
元衡手中上好白狼毫的笔,瞬间被折断。
恰巧,叶昀棠刚至相府书房,脸上挂着笑,相较于元衡,叶昀棠的笑倒显得幸灾乐祸,可一出声,便是要作死。
“哈哈哈哈,相爷,谁这么不识趣?
送礼竟然送一头猪?”
元衡给了叶昀棠一记冷眼,若是眼神能杀人,叶昀棠此刻早己是万箭穿心。
叶昀棠顿时收出了笑声,小声地向另一旁的侍从问清缘由,随即便走到元衡身边。
“相爷勿恼,赵亭玉就仗着她对朝中局势颇为了解,朝廷众人却对他一无所知,这硬的不行,咱们就来软的,我己备好一桌鸿门宴,就等鱼儿上钩,相爷到时就坐收渔利便可。”
元衡存疑地看着叶昀棠,“从赵亭玉进京都起,你可办好过一件事?”
叶昀棠假意抱胸生气,“相爷,我可是你的得力干将,你怎么能怀疑我呢?
您看好了,这次,我必定让赵亭玉跪趴在您的官袍底下,求饶!”正在搬府邸的赵亭玉刹时打了个喷嚏,一阵不知名的凉风窜进后背,令赵亭玉不禁打了个冷颤,嘴边还嘀咕着:这也没到立秋啊!
回过神来,下人便来报,“王爷,户部尚书叶大人求见。”
无事不登三宝殿!
叶昀棠倒也不客气,赵亭玉还未命人传话给他,他倒自己进来了。
“王爷安好。”
叶昀棠的客气,与黄鼠狼如出一辙。
赵亭玉点头示意,“叶大人怎么有空到府?
本王还未修整完府邸,就不请叶大人上座了。”
“王爷哪里的话,是属下不请自来,莽撞了些。
不过,王爷初到京都,京都的模样,王爷怕是早己记不清了吧。”
说着,叶昀棠便从怀中拿出一封请帖递给赵亭玉,“属下做东,在栖月阁宴请王爷,请王爷赏脸。”
赵亭玉垂眸看了一眼请帖,“叶大人可是诚心相邀?”
叶昀棠立即应声,“当然!
只请王爷莫要推辞。”
赵亭玉犹豫了几分,但还是接过了请帖,“叶大人盛情难却,本王初到京都,许多不明白的事,还请叶大人多指点一二。”
叶昀棠答答应得利落,“这是自然,王爷要问什么尽管问,属下定当知无不言。”
叶昀棠没想到赵亭玉比他还能演,暗地里事都做绝了,明面上却客套得打马虎眼,瞧着谦卑的话说的,跟真的一样。
“王爷,明日酉时,栖月阁见。”
赵亭玉应声点头。
说完,叶昀棠行礼后便转身走了。
赵亭玉瞧着手中的请帖,她心里清楚,这无非就是一场鸿门宴,她倒要看看叶昀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
转过身,那封请帖便被赵亭玉扔在池子里泡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