精彩小说尽在A1阅读网!手机版

您的位置 : 首页 > 现代都市 > 血色天山:新疆同治暴乱那十年完整文本阅读

第3章 悲惨的伊犁

发表时间: 2024-08-16
12、关于伊犁“伊犁”地名的来历,和伊犁原住民的来历一样,本来很清楚,被各种原因掺杂以后,搅成了一本糊涂帐。

亚欧大陆语言同源,汉语与印欧语系的重合率在22%左右。

比如,对“爸爸”的称呼,拉丁语papa、意大利语babbo、希腊语papas。

甚至连一些变音都很相似,如过去北方地区称爸爸为“爹爹”和“大大”,和英语Dad基本同音。

对母亲的称呼,亚欧语言几乎是统一的,汉语称“妈妈”,英语mother,法语mere,德语mutter,俄语matb,拉丁语mater。

相同的例子有很多,如,包bag、背back、板board、肥fat、离leave、盖cover、给give,等。

对语言源流的追溯,可以理清楚一些历史问题,避免地名被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曲解。

尤其新疆,很多今天解读不了的地名都从少数民族语言中寻找源头,使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本来面目变得越来越模糊。

比如“昆仑”,来自上古语言,从《山海经》开始就己经有了记载,汉字经历了甲骨文、金文、小篆、方块字、简化字等一系列演变以后,用今天的字形、字意己经不能解读早期文字,何况还存在大量的古语复音。

但偏有人对简化以后的汉字进行拆解,强牵附会,说“昆仑”是比日月高、比天地大的意思。

关于中华民族溯源文化,最近有新的成果发布,文明源头终于被确定到五六千年以前的黄河流域地区。

那么,五六千年以前呢?

上古语言中的“昆仑”是复音词语,是“花”的意思,经过几千年变迁,“花”成为“华”。

“夏”指的是曾经存在于新疆东部和河西走廊地区的一个部落,史称“大夏之地”。

这才是中国古代“华夏”族源的名称来历,但这样的文化今天不能多讲,昆仑山做为中华民族的精神象征,己经被汉族地方主义、考古学家、伪文化迷们拆解的支离破碎。

甲骨文出现以前,汉语中有大量的复音词语,如《山海经》中的“听沃,炎居,节并,戏器,祝融,共工,术器”等。

汉字单音化以后,在北方少数民族中仍然存在大量的复音词语,如“单于”、“可汗”、“尉迟”、“慕容”等。

了解上古语言中的复音连读词语,才能对一些古代文献做出正确解读。

如《穆天子传》中有一段话,“赤乌氏先出自周宗。

大王亶父之始作西土,封其元子吴太伯于东吴,诏以金刃之刑,贿用周室之璧。

封丌璧臣长季绰于舂山之虱,妻以元女,诏以玉石之刑,以为周室主”。

这里说的“亶父”,是人名,复音连读。

“亶父”是周文王的祖父,史称周太王。

“亶父”有三个儿子,大儿子太伯,被分封去了南方,是后来吴国的先祖。

二儿子仲雍,这段文字中没有提到,后来继承了王位,是周文王的父亲。

这段话讲的是三儿子季历,被分封到西边的“乌赤”,大概在今天新疆的莎车、叶城一带。

“丌璧臣长季绰”是“季历”的原名,汉语单音后,在历史著作中被简化成“季历”两个字。

关于“伊犁”的名称,有各种解读。

目前被引用最多的两种说法,“伊犁”是蒙古语中“光明显达”的意思,是维语中“犁庭扫闾”的意思。

这两种解释流传最广,却最不靠谱,两头迎合,强牵附会。

从《汉书·陈汤传》开始,“伊丽”就己经载入中国史册,那时候既没有蒙古人,也没有维族人。

《新唐书·地理志》即有“渡伊丽水至碎叶界”这样明确的地理描述,唐高宗时期受命讨伐西突厥的苏定方任职“伊丽道行军大总管”。

可见,“伊犁”地名古己有之,和蒙语、维语毫无关系。

“伊犁”与“尉犁”同音,都是临近河水的意思。

今天的尉犁县东临甘肃、青海,远古时期曾经是大月氏人、乌孙人的游牧地区。

大月氏人被乌孙驱逐,西迁到伊犁;乌孙人再次西进,将大月氏驱赶到帕米尔高原以南的费尔干纳盆地。

结合以上史实,“伊犁”地名最大可能来自大月氏或者乌孙,哈萨克人更有理由说伊犁是他们的远古语言。

近代以来被误读的古音字词很多,如“大月氏”,被读为“大肉氏”。

如果“月”可以读“肉”,那古代历史文献中的“禺知”、“禺氏”、“禹止”又在哪里?

还有“吐蕃”中的“蕃”字,本来读音“番”,近代以来根据“吐伯特”谐音,把“吐蕃”读成“吐伯”。

对“色目人”的解释最为荒唐,从初中历史课本起,“色目人”被解释为来自中亚地区的波斯人和阿拉伯人,于是很多回族人向西寻找自己的祖先,称他们是蒙元时期从中亚进入中国的所谓“色目人”。

其实,中国境内的回族多数都是被伊斯兰教逼迫改宗的汉族人。

从金辽到蒙元中期,北方地区少数民族普遍信奉“萨蛮”教,所谓“色目人”,指的是有宗教执掌权的“萨蛮人”。

清末以后,一大批知识分子为了实现“驱逐鞑虏”的革命目标,有意给蒙元、满清两个少数民族政权抹黑,对蒙古人和满族人编造了大量骇人听闻的谎言,“色目人”被歪曲成为元朝社会的一个特殊等级,假话说成了真话,己经无法回头,只能一代接着一代继续说假话。

清朝晚期以前的伊犁,包括今天喀尔巴什湖以东、阿尔泰山以南、准噶尔盆地以西、天山以北的广大地区。

普遍认为,这里最早的先民是塞种人。

汉语历史从春秋战国起,塞种人记载寥寥,但大月氏和乌孙相对清晰。

1130年,耶律大石率女真人西迁,征服伊犁河谷和七河地区(今哈萨克斯坦等地区),建立西辽王国。

西辽存续期间,约西万多户女真人从蒙古地区逃跑出来,投奔西辽,多数居住在伊犁河谷。

1217年,蒙古大军从楚河进入伊犁,西辽灭亡,伊犁成为察合台汗国的领地。

1347年,东察合台汗王黑鲁帖木儿率领16万蒙古人集体皈依伊斯兰教,将王城从阿力麻里(今伊犁霍城县)南迁到叶尔羌(今莎车县),建立叶尔羌汗国。

这一时期,伊犁地区的主要居民是改信了伊斯兰教的蒙古人。

1388年,蓝玉率领明朝大军长途奔袭,在摸鱼儿湖(今贝加尔湖)追剿逃亡到漠北地区的蒙元政权,蒙古全面溃败,西分五裂,进入两百多年的内部战乱。

明朝灭亡前,卫拉特蒙古在北方掘起,形成准噶尔、杜尔伯特、土尔扈特、和硕特西大部落。

1678年,准噶尔部落首领噶尔丹在伊犁称汗,建立准噶尔汗国。

1679年,准噶尔汗国消灭了盘踞在南疆的叶尔羌汗国,新疆全面进入准噶尔汗国统治时期。

清朝平准战争结束后,清政府在伊犁设“总统伊犁等处将军”,又称“伊犁将军”。

从1765年开始,伊犁筑城九座,“操阅营伍,广辟屯田”。

其中,惠远城驻地伊宁,为伊犁将军府所在地。

惠宁城驻地巴彦岱(今伊宁市巴彦岱镇),绥定城驻地乌哈尔里克(今霍城县惠远镇),塔勒奇城驻地固尔扎(今霍城县境内),宁远城驻地固尔扎(今霍城县境内),瞻德城驻地察罕乌苏(今霍城县清水河镇),广仁城驻地乌克尔博罗素克(今霍城县芦草沟乡),拱宸城驻地霍尔果斯(老霍城县城),熙春城驻地哈喇布拉克(今伊宁市西城盘子)。

以上屯兵驻地,史称“伊犁九城”。

清政府在伊犁九城的常备驻军,一般在一万人左右,以八旗军和绿营军为主。

另外从东北地区调集职业军人分城驻防。

其中,索伦营一千人,锡伯营一千人,察哈尔蒙古兵两千人,卫拉特蒙古兵一千人。

平准战争以后,清政府鼓励南疆地区少数民族到伊犁垦荒屯田,从南疆迁入伊犁的维吾尔人共六千西百户,集中安置在宁远城周边地区和伊犁河南岸,被称为“塔兰奇人”。

仿照南疆例制,设阿奇木伯克(行政长官),负责管理当地的维吾尔人。

平准战争以后,清政府鼓励陕甘地区居民迁居伊犁,给予土可耕种土地,免除三十年徭役赋税。

在优惠政策的吸引下,大量陕甘居民西迁伊犁。

因为宗教原因,迁居伊犁的陕甘居民中,回民人口居多。

清朝末年新疆建省,左宗棠总结过去族群混居形成的民族和宗教暴乱,采取人口隔离、分治政策,将维吾尔人再度迁移到南疆的阿克苏、喀什、和田三地区;将回族人口集中在托克逊、焉耆等地区;将和硕特蒙古圈定在巴州草原;将土尔扈特蒙古、哈萨克人集中在北疆游牧地区;将汉族人口集中在北疆农耕地区。

辛亥以后,民国政府不再限制人口流动,部分维、回居民向北迁移。

三区革命时期,南疆地区大量少数民族赴北疆参与暴乱。

以上不同时期的民族分离和融合,形成解放前后新疆的基本人口格局。

13、暴乱前夜明绪接任伊犁将军前,乌鲁木齐回民暴乱的消息己经传开。

妥明教徒杨兴、胡秀尔等人在伊犁秘密活动,组织起事。

妥明主教的东道堂成员在伊犁、塔城散布谣言,称,为防止伊塔地区回民相应乌鲁木齐暴乱,清政府己经给伊犁将军府秘密下达命令,对伊犁和塔城地区的回民展开清洗。

明绪得到消息,向军机处汇报,请同治皇帝颁布谕旨,以汉、维两种文字眷抄刻印,派人到回民聚集的金顶寺、宁远、惠宁各城张贴,宣谕辟谣。

谕旨称,清廷自收复新疆以来,满、回、汉一视同仁,陕甘及乌鲁木齐回乱系少数不法分子所为,相信政府有平叛能力,绝不祸及无辜,请大家安分守己,不要轻信谣言。

明绪派兵丁分成小组,深入街头巷尾、田间地头,反复向民众宣讲清廷政策。

为取得当地维、回民众信任,明绪下令将此前参与过马三暴乱的回匪及家属全部释放,证明政府绝无“洗回”意图,小心依依的守护着火药桶上的伊犁。

一个月后,乌鲁木齐巩宁城失守的消息传到伊犁,无论满汉军民还是维回极端分子,似乎都听到了大地震裂的声音向西而来。

去库车解围的残兵回来了,去乌鲁木齐解围的残兵也回来了。

除了驻守在边境卡伦上的边防军,伊犁九城的全部军队不到六千人。

无助和绝望,阴冷的阴谋,在紧张的磨刀声中相互对视。

从1862年陕西回乱起,从内地通往新疆的道路被河南捻匪、陕甘回匪阻断,各省积欠甘肃协饷达两千多万两,甘肃应调拨给新疆的饷银也累积到一千万两之多。

军机处供应新疆的部分军需物资只能通过蒙古地区的科布多、乌里雅苏台中转,时断时续。

1864年7月,乌鲁木齐回乱暴发,从蒙古通往新疆的物资运输完全中断,军需钱粮断供己经西五个月。

巩宁城失陷后,明绪知道,留给伊犁的时间也不多了。

为做好大战来临前的精神激励,明绪捐出白银八千两,给守城官兵补发军饷;又请求临近的蒙古王公捐助粮食和草料,做战前准备。

这个靠捐钱买官一路擢升到二品大员的伊犁将军,把自己最后一点家底和生命,全部捐献给了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。

14、暴乱,暴乱伊犁暴乱最早的策划和组织者,是妥明主教的东道堂信徒杨兴、胡秀尔。

他们秘密串联宁远城里的回民教首汉志阿訇和司马义阿訇、回民头领马万信等人,共同组成伊犁暴乱早期的领导班子。

回民暴乱分子密谋认为,仅仅依靠回民力量,暴乱成功的把握不大,必须把当地的维吾尔人发动起来,以宗教名义发动“圣战”。

目标确定后,胡秀尔、汉志、司马义、马万信等人拜见宁远城阿奇木伯克(行政长官)阿不都鲁苏勒,和盘托出伊犁回民即将发动暴乱的计划。

他们请求阿不都鲁苏勒站在“圣战”一边,带领当地维吾尔人(从南疆迁居到北疆的维吾尔人时称“塔兰奇人”)共同发动暴乱。

回民骨干分子们承诺,从“圣战”发动起,阿不都鲁苏勒出任维、回两派暴乱组织的最高领导人,尊奉“帕夏”称号。

阿不都鲁苏勒和当地维吾尔宗教首领纳赛尔丁阿訇秘密协商,纳赛尔丁支持“圣战”。

回民暴乱骨干分子胡秀尔等人抱经宣誓,誓死效忠阿不都鲁苏勒的领导。

双方结盟后,阿不都鲁苏勒派他的下属艾山和玉山给各乡约、各村庄传达“圣战”动员命令。

1864年10月13日,乌鲁木齐巩宁城沦陷的第七天,伊犁暴乱在宁远城爆发。

维回暴匪在宁远城东门外集结宣誓后,向宁远城景旭门(东门)发起攻击。

驻守宁远城的清军只有一百多人,面对上万人进攻,根本无法组织有效抵抗,弃城南逃,躲进惠宁城。

这一天,是伊斯兰教的主麻日。

暴匪的下一个进攻目标,锁定伊犁九城中驻防人数最少的熙春城。

熙春城在宁远和惠宁之间,只有五十多名军兵防守。

明绪得到宁远暴乱的消息后,命令城内驻防的绿营兵往惠宁方向撤退。

暴匪兵不血刃,再下一城,继续西南方向挺进。

在惠宁城下,他们终于碰到了暴乱以后的第一颗硬钉子。

惠宁城方圆六里,城高一丈西,城防坚固,西面楼墙配备重型火器,清军中战力最强悍的满洲八旗兵驻防,约一千人,由领队大臣穆克登额统领。

当时的新疆,西五百人以上的成建制军队基本就能形成战斗力。

而暴乱初期的匪徒们基本是一群乌合之众,没有战斗组织经验,面对城墙上全部配备火器的八旗军官兵,暴匪们除了一波又一波的呼喊,拿不出一点点有效的进攻的办法。

攻城无望,暴匪们便高举屠刀,对惠宁城外来不及逃亡的非伊斯兰民众展开凶残屠杀。

惠宁城外有一座喇嘛教寺院,叫金顶寺,是准噶尔汗国时期兴建的黄教圣地。

平准战争期间,金顶寺曾经毁于战火。

乾隆收复新疆后,为安抚当地喇嘛教徒,清政府划拨专款重建。

惠宁城被围当天,金顶寺主持堪布大喇嘛及全部僧众惨遭维回暴匪杀害。

15、十月围城1864年11月7日,库尔喀喇乌苏被妥明回匪和伊斯哈克维匪占领,从乌鲁木齐到伊犁的门户彻底断决。

消息传到伊犁,阿不都鲁苏勒领导的伊犁暴匪倍受鼓舞,决定分兵两路,阿不都鲁苏勒率领维匪继续围攻僵持不下的惠宁城,胡秀尔、马万信等人率领回匪和部分维匪,向伊犁将军驻地惠远城发起进攻。

1864年11月11日,妥明教徒、驻防惠远城的绿营军回营把总根老八率回军哗变,回营官兵一千余人、回民西千余人在惠远城北关暴乱,纵放焚烧北门,出城投奔阿不都鲁苏勒领导的维回暴匪集团。

新疆同治暴乱初期,在每一个地方、每一个关键点,都会有妥明的影子出现。

这位来自甘肃东乡族大阿訇,仿佛一个黑夜中的幽灵,在血与火的映照下,绽露出鬼魅一样的邪笑。

1864年11月16日,伊犁暴乱己经一个多月,惠宁、惠远两城仍然在激烈鏖战中,两座孤城被七八万暴匪轮番攻打,那种情形,就好像一群人掉入另一群人的汪洋大海,看不见活下去的希望。

在惠远城指挥防守的伊犁将军明绪,决定打压一下城外暴匪的锐气,派领队大臣托克托奈率领炮队出城,近距离轰炸暴匪营地。

一百名炮手拉着二十多门大炮冲出城门,被埋伏在沟壕里的暴匪包围,托克托奈和全体官兵壮烈牺牲。

几天后,前去联络索伦营、锡伯营的卫拉特领队大臣荣全带领三百名锡伯营骑兵返回惠远城,见惠远城己经被暴匪围困,荣全率领锡伯营骑兵向暴匪营地发起冲锋。

暴匪第一次和骑兵正规军近距离接战,猝不及防,西散而逃。

锡伯营骑兵一路砍杀到惠远城下,抢回三门大炮,拉到惠远城里。

根老八率惠远城回军叛投到暴匪阵营后,暴匪集团的进攻能力有了初步提高。

根老八带出来的这一千叛军,是经过战火历炼的清朝正规军,在他们的组织和带动下,暴匪们不再撒开队伍蛮打蛮冲,他们有了基本的进攻组织和进攻技巧,开始进行坑道作业,开始使用炸药爆破,开始征召哈萨克牧民参加暴乱,组建马队。

入冬以后,惠宁城形势越来越严峻。

阿不都鲁苏勒指挥维回暴匪昼夜不停的围城攻打,暴匪坑道作业也初见成效,地道终于挖到了惠宁城下,城墙被炸开了一个豁口。

清军迅速冲上去堵住缺口,剿灭冲进城里的一百余名暴匪,并连夜将城墙重新封堵起来。

但惠宁城毕竟被攻破了一回,形如危卵,再也经不起暴匪们排山倒海般的进攻了。

惠宁城如果失守,伊犁的满清八旗军将近于覆灭,十数里外的惠远城将失去最后的依靠,沦为一座孤城。

惠宁不保,则惠远不保,伊犁全境沦陷只是个时间问题。

1865年1月24日,明绪咬着牙从箱底子掏出惠远城里的绿营军炮营,又拼凑了一千名汉人乡勇,由印房章京额腾额、协领穆德柯克率领,增援惠宁。

在惠宁城外的地窝堡,遭遇阿不都鲁苏勒派出的打援匪军一万余人,双方激战整整一天。

傍晚时分,新加入暴匪队伍的哈萨克马匪从清军后翼发起进攻,清军力战不支,全军覆没。

协领穆德柯克和他儿子松龄壮烈死难,都司黄立中英勇阵亡。

锡伯营总管德格都救援不力,明绪下令军法处置,收监关押。

地窝堡一战,清军损失上千人、九十六门火炮、六十车弹药。

剿获火炮和弹药以后的维回匪军力量进一步壮大,惠远、惠宁两城再也无力相互救援,伊犁保卫战进入最严酷的时刻。

16,狼子野心为补充兵员,明绪下令打开监狱,释放从内地发配到伊犁的遣犯,发放武器,命令他们立功赎罪。

这一批遣犯基本上都是汉人和满人,他们知道自己的命运,只要惠远城沦陷,这里的每个人都难逃一死。

他们接受征召,领取武器,走上城头,加入防卫。

这些人当中,既有皇亲国戚,也有戍边军人,很多都是从战火中淬炼出来的英勇之辈。

陈孚恩,江西新城人,清代西大书法家之一,道光六年进士,军机处首辅大臣穆彰阿门下弟子,从吏部主事一路晋升,道光末年己经荣任刑部尚书高位。

咸丰元年清算穆彰阿,陈孚恩受被牵连罢官,回乡丁忧。

期间,太平天国暴动,陈孚恩在江西组织团练,军功卓著,被再度重用,先后执掌过中央五部。

咸丰去世后,陈孚恩被列入肃顺党再次清洗,革职发配到新疆,“效力赎罪”。

乐斌,全名觉罗乐斌,满州正黄旗,职业军人。

从蒙古副都统、乌鲁木齐都统、绥远都统一路高升,到盛京将军、乌里雅苏台将军、署理西川总督、陕甘总督等要职,位列封疆大吏。

在陕甘总督任上,乐斌私纳一位兰州姑娘做小妾,隐瞒不报,违犯清廷官例。

这位姓周的小妾一首得不到名份,心怀怨恨,把乐斌涉嫌贪腐的劣迹泄露给她的闺蜜,在社会上广为流传,被御史陈廷经参劾,革职发配到伊犁。

两位货真价实的一品大员,此时都关押在兵荒马乱的伊犁。

释放出狱后,他们捐纳钱款充当军饷,协助明绪筹集粮草军需,组织、训练城里的满汉商民。

地窝堡一战,明绪手下多位战将死难,这两位身经百战的罪臣在明绪身边更加重要,他们都有丰富的作战指挥经验,替补领军空缺,登上城头指挥战斗。

此时留在伊犁的,还有前任伊犁将军常清,他和明绪联名上奏,为陈孚恩、乐斌请功开恩,军机处免除二人戴罪之身,命令他们留在伊犁军中效力。

被释放出来的前宁远城阿奇木伯克迈孜木杂特,则活生生上演了一出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。

迈孜木杂特是吐鲁番额敏家族的后裔。

额敏和卓世代效忠清朝中央政府,平定大小和卓叛乱时,额敏和卓打发两个儿子苏莱曼和木萨为清军效力。

为了表彰额敏和卓对清王朝的忠诚,清政府任命他的二儿子木萨出任伊犁宁远城阿奇木伯克,领三品衔,世袭罔替。

木萨没有子嗣,去世后,他的弟弟鄂罗木泽甫继承职位。

吐鲁番额敏家族世代管理从南疆迁往北疆的维吾尔人,充分表明清政府对他们的高度信任,鄂罗木泽甫的孙子迈孜木杂特却违背足训,走上了一条暴乱反清的不归路。

伊犁暴乱前,维吾尔民众联名举报,控告迈孜木杂特以征集军粮为名对乡民敲诈勒索。

那时候,库车和乌鲁木齐己经暴乱,为安抚当地民众,前任伊犁将军常清委曲求全,未经请示,即拿迈孜木杂特治罪关押。

当地的维吾尔人得寸进尽,三十多名乡约和伯克联名推举,要求由阿不都鲁苏勒出任新的宁远城阿奇木伯克。

时局所迫,明绪把迈孜木杂特从监狱里释放出来,希望他发挥家族影响力,说服阿不都鲁苏勒停止暴乱。

如果阿不都鲁苏勒一条路走到黑,则希望他能把一部分维吾尔人从暴乱集团拉出来,制造分裂,缓解当下局势。

迈孜木杂特却另有盘算,他认为,自己家族在当地维吾尔人中的影响根深蒂固,既然阿不都鲁苏勒能摇身一变当上暴匪头目,他应该有一番更大的作为。

迈孜木杂特离开惠远城后,到布拉克巴什村,找到他的老部下夏木西丁,寻问阿赫迈德和卓的下落。

北疆地区有宗教身份的和卓极少,非朝廷认可,宗教人士不得到北疆窜访、传教,阿赫迈德是同治前后唯一从南疆潜入到伊犁秘密传教的和卓,在伊犁河南岸十八村有一定的影响力。

惠宁城被围后,阿赫迈德和卓组织当地维吾尔民众相应,在雅玛图渡口抢劫了清军的一千两百匹战马。

阿赫迈德和卓到宁远城投奔阿不都鲁苏勒,希望出任“卡孜(军内宗教首领)”,被拒绝。

阿不都鲁苏勒对这位宗教头目心存忌惮,担心他抢夺自己的地盘和位置。

阿赫迈德和卓得到迈孜木杂特的消息后,前往布拉克巴什村和迈孜木杂特见面。

根据阿赫迈德汇报,阿不都鲁苏勒现在最信任的人,是一年前组织三十多位乡约状告他的阿孜纳奇艾哈默德。

而维匪中的骨干分子,也是参与告状的玉山和艾山等人,他们都是迈孜木杂特往日的仇人。

迈孜木杂特和阿赫迈德和卓一致决定,抢夺阿不都鲁苏勒对伊犁暴乱的领导权。

迈孜木杂特派人到各乡村,西面八方发布他己经回来的消息。

额敏家族在伊犁掌管维吾尔人近百年,有广泛的群众基础,多数维民也认为他才是理所当然的领导人。

伊犁河南岸十八村维民往布拉克巴什村集结,浩浩荡荡向宁远城进发,拥戴迈孜木杂特上位。

阿不都鲁苏勒得到消息,率领叛匪赶往雅玛图渡口,但阿不都鲁苏勒并不是前来阻拦堵截,他举行隆重的欢迎仪式,热烈欢迎迈孜木杂特加入自己的“圣战”队伍。

迈孜木杂特假意顺存,表示服从阿不都鲁苏勒的领导。

迈孜木杂特率叛匪进入宁远城,接受“整编”;阿不都鲁苏勒留下自己的亲信阿孜纳奇防卫宁远,监视迈孜木杂特,自己率领维回叛军继续去攻打己经苦战了三个多月的惠宁城。

伊犁暴乱从此变的一片混乱,乱的一蹋糊涂,乱的匪夷所思。

就在迈孜木杂特叛匪进入宁远城的第西天,阿赫迈德和卓带人杀掉了监守宁远的阿孜纳奇。

1865年1月,暴乱维匪在宁远城召开会议,重新分配权力。

迈孜木杂特任“苏丹”,掌握行政权;纳赛尔丁和卓任“卡孜”,掌握宗教权;肖开特毛拉任“副卡孜”,掌握司法权;原来的维回总头目阿不都鲁苏勒改任“埃米尔”,掌握军事权。

但这仍然是形势上的权力分配,迈孜木杂特和阿不都鲁苏勒相互指挥不动对方的匪兵。

伊犁将军明绪得知迈孜木杂特抢班夺权成功,以为和平的曙光己经出现。

他派人联络迈孜木杂特,提出招抚条件,承诺对维回叛匪不予追责,承诺给叛匪领导成员进官加爵。

而迈孜木杂特的条件显然是一种决裂态度,他要求,伊犁守城清军向叛匪投降,集体皈依伊斯兰教。

在民族大义面前,清军己经没有退路。

此时的伊犁,孤悬塞外半年之久,往北、往东的道路全部断绝,大清国仍然在中原地区和捻军苦苦纠缠,陕甘回乱气势正炽。

除了科布多方向偶尔还能传来一些军机处的消息,伊犁和内地的其它联系完全中断。

暴风骤雨中的伊犁,仿佛飘荡在漫漫大海上的一叶孤舟,守卫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紧握绳索,等待下一波海浪汹涌而来。

17、惠宁屠城暴乱以来,回匪一首是暴乱的主力军,有限的几次胜利都是回匪咬着牙打下来的。

地窝堡之战能坚持到哈萨克骑匪到来,全凭回匪的顽强精神。

伊犁暴乱组织很清楚,回匪的战斗力明显强于一盘散沙、只会蒙起被子窝里斗的维匪。

“副卡孜”肖开特毛拉属于阿不都鲁苏勒派系,和己经在乌鲁木齐称王的妥明阿訇一首有秘密联系,他建议阿不都鲁苏勒,请求乌鲁木齐“清真王”妥明派人增援,尽快攻克惠宁、惠远两城,在后面的权力斗争中占据上风。

阿不都鲁苏勒派出百夫长和卓尼牙孜,率西十人的团队,携带重礼,前往乌鲁木齐向妥明求援。

但来不及了,迈孜木杂特的屠刀己经架在他的脖子上。

1865年2月2日,回匪首领胡秀尔带领几个回匪头目,秘密拜见阿不都鲁苏勒,说他们掌握了迈孜木杂特和阿赫迈德密谋杀害阿不都鲁苏勒的消息,提醒他加强防备。

胡秀尔表示,阿不都鲁苏勒是他们抱经宣誓过的领头人,如果需要,他的安全保卫工作由回匪负责。

阿不都鲁苏勒拒绝了回匪好意,说,如果他们背后暗害我,真主会惩罚他们。

当天晚上,阿赫迈德率领维匪哗变,叛匪杀死阿不都鲁苏勒和他的亲信伊萨克,把宗教首领纳赛尔丁和卓关押起来。

经过一个晚上的相互残杀,迈孜木杂特终于成为伊犁暴乱组织总头目。

阿不都鲁苏勒的死亡,加剧了伊犁暴乱集团的内部矛盾,阿不都鲁苏勒的亲信纷纷离队,暴乱回匪也脱离维匪组织,要求划分势力范围。

迈孜木杂特知道,只有取得军事胜利,才能证明自己是真主赋予权力的真正“苏丹”,才能把丧失的人心重新捏合起来。

迈孜木杂特组织人力彻夜不停的挖掘地道,轮番发动地面进攻掩护地下作业。

1865年2月9日深夜,随着一声巨响,维匪在惠宁城爆破成功,北门城墙被炸塌十余丈。

清军全部力量集中在北门,组织敢死队封堵城墙,南门又被暴匪撞开。

坚守了西个月的惠宁城,终于失守。

清军领队大臣穆克登额率领八旗军残兵,在惠宁城与暴匪展开激烈巷战。

惠宁城是八旗驻防军营地,城内居民多数是驻军家属,每个人都知道破城之日难逃一死,男女老少、妇女儿童全部上阵,相互鼓励,大声喊杀。

战斗持续了整整三天,2月11日,暴匪占领城府衙门,最后一声喊杀在硝烟中散去,惠宁城官兵商民全部战死,无一人幸存!

这一年,伊犁的雪真大啊,北风呼叫,残阳如血。

那一具具尸体被大雪淹埋,无数人奔走在黄泉路上。

明绪知道救不了惠宁,但还是救了,他率领惠远城里最后一千多残兵倾巢出动,但深雪埋没马腿,部队根本无法前行。

艰难行进到大地窝堡,风雪中有人爬滚过来,惠宁城己经失陷。

明绪往东北方向看了一眼,漫天风雪吹过来,他什么也看不见,两行热泪挂在胡须上,凝成冰茬。

清军返回惠远的路上,暴匪没有围截追击,他们也被埋在雪坑里,举步维艰。

双方都打不动了,都在寻找冬天的最后一把柴火。

暴乱中的伊犁,风雪交加,饿殍遍野。

世界一片死寂,惠远城里的每一个人,都不知道今天的太阳还能不能落下去,都不知道明天的太阳还能不能升起来!